黄河钢琴协奏曲

       《黄河大合唱》和《黄河钢琴协奏曲》如今已成为华人世界的经典音乐了。尤其是《黄河大合唱》，别的地方不讲，在新加坡几乎每年都有演出。为什么新加坡人对这部合唱曲有如此认同感？我想除了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日军侵占新加坡，中国的八年抗日战争之间所联系的民族感情背景以外，也和新加坡五六十年代的政治以及华文源流文化背景有很大的关系。再者，作曲者冼星海和新加坡也有一定的渊缘－冼星海早年在新加坡生活过，也曾经在当时位于大坡的养正学校念过书。

       《黄河大合唱》创作于中国抗日的三，四十年代。而《黄河钢琴协奏曲》则是六十年代文化大革命期间，由当时的中央乐团集体创作（改编？）。两曲面世时间相距三十多年，我们第一次听到《黄河大合唱》和《黄河钢琴协奏曲》这两部作品还是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期。

       当时所听到的都是10寸33转单声道（mono）中国黑胶唱片。那时可以找到的《黄河大合唱》录音都是1960年代出版的旧唱片，而这首钢琴协奏曲则让我们赶上第一版新鲜出炉的唱片。在此地当年这张唱片和《东方红史诗》，《洪湖赤卫队》，舞剧《东色娘子军》，《白毛女》以及多部京剧样板戏都是禁片。当时由于政治上的敏感，本地有关当局对来自中国大陆的书籍唱片都一定限制，有一个时期，还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律禁止，现在看来有点无谓？因为许多这些当年被禁的唱片，无论在写作和演奏上都有一定质量，有些如今也成为了经典，在市场上公开出售。

       机缘巧合，1970年代初在本地“美丰公司”买到的第一版中国唱片《黄河钢琴协奏曲》，唱片封面印上醒目的烫金“黄河”字样，封套里头还附有一本内有毛语录的乐曲介绍小册子！封面彩色照片里的殷承宗（当年奉“红色女皇”江青之命改名为殷诚忠）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模样至今依然印象深刻。

       四个乐章的《黄河钢琴协奏曲》比一般同类西洋经典协奏曲还多出一个乐章，但从实际演奏时间来看，只能算是短小精悍 - 全曲长度不超过二十分钟。除了主要的原合唱曲旋律之外。无论曲式，和声，配器以至钢琴演奏的技巧风格几乎无一不显示了深受西洋古典音乐的影响，从整体来看，《黄河钢琴协奏曲》也多少贯彻了毛泽东的：古为今用，洋为中用。

       或因为如此，《黄河大合唱》在美国首演时引来乐评家希姆 （Paul Hume）幽默的评论：从音乐的风格听来，想必这个集体创作委员会里的主要成员一定包括了李斯特 （Liszt）和拉赫曼尼诺夫 （Rachmaninov） 等浪漫派作曲家，其中或许也有格里格 （Grieg）的协助，有些部分又有点像美国黑人灵歌………… 它是华沙钢琴协奏曲 （注）（Warsaw Concerto） 的第一个表亲 ………… 。虽然评论语带调侃，但也反映了一些实情？因此：听这首音乐时最好是带着回忆的感情而不是严格专业的判断取舍。

       从第一版的《黄河钢琴协奏曲》听起，至今已听过多个不同录音。其中包括了当年访华的美国费城管弦乐团（RCA唱片公司出版，由大指挥家Eugene Ormandy 指挥，纽约朱丽亚音乐学院高才生Daniel Epstein演奏，应该是第一版的《黄河钢琴协奏曲》以外表现最全面的演奏录音），国民爱乐乐团（National Philharmonic Orchestra）（Decca），石叔诚与中国中央乐团（雨果）以及殷承宗后来和捷克爱乐乐团合作的录音（马可波罗）。

       虽然后来的录音，音响素质都明显比第一版强。若论及“原汁原味”的“革命感情”，则无论在音乐感，时代感，激情和相应凌厉的钢琴演奏技巧上，这个由“创作者”之一的殷承宗独奏，李德伦指挥中央乐团协奏的第一版肯定远远超越了后来所听过的录音。

       个人感觉：像《黄河钢琴协奏曲》这类时代背景强烈的音乐，特别需要有身历其境现身说法的演奏。因为时代除了赋予音乐生命力以外，往往还提供了种种不可或缺的环境氛围和物质条件。例如；全体演奏者被热火朝天的“信仰”和“追求”所激励鞭策，全情投入不遗余力精益求精的“超专业”精神等等。因此：一旦情境改变 - 环境，条件等原动力被“釜底抽薪”了，再大的个人或群体激情都会颓然倾泻烟消云散！音乐原有的（革命）精神自然也不复存在？这些就像天灾人祸？都属无奈！

       不能理解和原谅的是；有些版本把第四乐章高潮的《东方红》旋律改掉的“恶行”！除了是另类“焚琴煮鹤”，大煞风景之外，简直就有如在篡改历史和破坏文物。

       毕竟，《黄河钢琴协奏曲》是中国文化大革命副产品之一，无论喜欢与否都是历史的一部分，殷承宗先生作为当年“当红”人物。不单只是《黄河钢琴协奏曲》的首演者，还直接参与了有关乐曲的“创作”工作。如此形容殷承宗先生似乎有点古怪，但其实如今的殷先生就像是当年文革遗留下来的活“文物”！他对有关修改，大概也会不以为然。

       遗憾的是现在听第一版CD录音（雨果出版）时总觉音质太差！（连比它更早的，由沈榕所演奏的《梁祝小提琴协奏曲》录音都还不如？!）是CD翻录的问题还是原母带已受损？已无法追究！总之不能寻回当年第一次听黑胶唱片时的兴奋！

28.7.2006（原发表于《视听艺术》修改于18.9.2010）

注：华沙钢琴协奏曲是英国作曲家埃丁赛尔（Richard Addinsell）于1941年为电影“危险的月光”（Dangerous Moonlight）而写的电影配乐，曲风浪漫，里头隐约有拉赫曼尼诺夫 （Rachmaninov）的影子。